咖啡厅所谓的“海猫”，和夜鸣的直觉百分之百契合，真的是“谁跑得慢谁就全额买单”的付钱法则。事实上，不管对手是谁，我付全额的几率都无限接近百分之九十九，无须纠结更无须反抗。
不过……夜鸣是什么时候变成那么可怕的预言家的？一个动不动就会散架的家伙，直觉精确得令人恐惧……
“是实力啊！实力！”
这次轮到她在我面前摇晃食指了。读出了我心里的诧异和懊丧，夜鸣翘起嘴角得意洋洋：
“今后请你称呼我为夜鸣大人！我的头脑完全不输给那个家伙吧？”
“那个……家伙？”
头脑能够胜过夜鸣的，直到目前为止，应该只有佩菲特，难道他们两人相识？幸好下一秒夜鸣就给了我截然不同的答案：
“在某些书上看到过的名字！古代最有名的军师，外号是‘睡懒觉的龙’……”
“……是诸葛孔明吧？”
“好像是这个名字！太复杂了我记不清楚……”
“和‘睡懒觉’一点都没有关系，所谓的‘卧龙’意思是‘隐藏在世间的天才’……”
“这些我当然明白，你这个笨蛋得意什么！”
不由分说就拿身边的钱包砸在我的脸上，死不认输这一点果然时时刻刻都不能大意，总算夜鸣见好就收：
“我的头脑不会输给他吧？”
“某些方面你完全能胜过他。”
“那是当然了！能够理解这一点，你的脑袋总算是有点价值。”
我可没有无视事实故意讨好，古人的头脑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现代知识方面胜过我们这是理所当然的，更重要的是，一句能让女生安静下来的实话，比一百句甜言蜜语都有价值。心满意足的夜鸣果然不再纠缠，恰好服务生小姐也为我们送上了冰饮：
“两位久等了，这是今天提供给前一百位客人的特别饮品，两位正好是尾数。”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幸运！不过……
“‘特别’在什么地方？”
“就连调制饮品的甜品师，都不能确定每一杯究竟是什么味道。或许是混合果汁？或许是酒？也或许……客人喝了以后会引发‘某些兴趣’？”
竟然会是那么奇妙，简直是可怕的饮品！再配上服务生细眯的双眼和诡异的微笑，几乎让人怀疑饮品里掺加了某些毒素……我的牙齿都忍不住开始寒战：
“那……那那那么……”
“特价一杯一千元。”
要收钱啊！贵死了啊！
“那么两位客人请慢用……”
“请等一下！”
在我处于下风的时候，夜鸣就会站出来反攻，真是一个可靠的搭档啊——
“你真的是这里的服务生吗？”
“……啊？”
一如往常，以不明所以的问题发起特攻，然后趁着对方混乱时一口气突击到底。先不考虑结果如何，观察两个人的舌战交锋也是乐在其中，我对夜鸣投去“加油”的眼色，而她居然毫无回应，只是一心对付着眼前的对手：
“你真的是服务生吗？猴子就算再怎么模仿也只是猴子而已！”
“这位客人，我当然是这里的服务生，不信的话请看我胸口的名牌……”
“那么……制服呢？”
“……制服？”
“不穿上制服，就算真的是服务生，也让人怀疑你的服务诚意——猴子就算穿上人类的衣服也还是猴子！”
猴子到底哪里惹到你了啊？
“那还真的是惭愧万分，不过也许会让客人失望，这里的服务生是不穿制服的。”
在夜鸣的毒素面前面不改色，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服务生：
诚如所言，无论是迎接客人还是端着盘子的，这家咖啡厅每一个服务生都只是穿着寻常的春装，或许是为了让客人拥有“请在这里放松下来”的用意吧？在统一制服化的时代也算得上是别有心意，不过这并不能化解夜鸣的攻击欲望：
“第二点！作为服务生，你的礼仪很糟糕！”
“这一点倒是有些意外了，那么我的礼仪究竟在哪些方面让客人不满意了呢？如果能直言相告，我会铭记在心的。”
“啊……要这么说的话……”
这当然只是夜鸣临时起兴信口诌来，要说这位服务生到底哪里失礼，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原本是进攻的一方，反而被防守方的镇静搅扰得阵脚大乱：
“那……那那那……那么……”
才两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你到底哪里像诸葛孔明了啊？
“那么！最后的最后！因为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这杯饮品已经失去味道了！这也是你的过失！”
明明是你自己在拖延时间，为了胜利就不择手段了啊？还真是夜鸣的作风，不过看起来这也难不倒服务生：
“这位客人，这杯所谓的特质饮品，就算直接暴露在空调下一个小时，都不会失去原来的味道，这正是本店引以自豪的。”
“呜哇——！”
攻击的筹码全部用尽，夜鸣哭丧着脸向我飘来“快想个办法”的眼色，不过连她也对付不了的角色我怎么可能应付得来？束手无策，我也没有打算负隅顽抗，服务生忽然弯下腰来：
“开玩笑的，这两杯其实只是普通的免费冰饮。”
喂喂——！这算是哪门子的玩笑啊！
“所谓的‘特别味道’，就是让客人在听了我们的谎言之后产生各种奇妙的心情，无论是开心也好愤怒也好，包括这位小姐的争辩，在这样的心情下喝下普通的冰饮，也会产生与众不同的味道，这就像是客人自己为自己调制了适合自己口味的作品一样。”
“原来如此！”
果然是一家风格迥异的咖啡厅，就连一杯普通的餐前饮品都下了那么大的力气。虽然是被戏弄了一回，却丝毫提不起对服务生的怒气来，或许连脾气再恶劣的家伙，也没有理由大发雷霆吧？
我不等服务生继续透露秘密，抓起杯子灌了一口，干燥的喉咙和疲乏的身子在一阵酸甜相杂的凉意侵袭后，又被投进深邃的海洋里，连着每一个毛孔都品尝到所谓“特别”的沁润。刹那之间，竟然还有些说不出的感动：
“确实是特别的味道！”
“能让客人满意深感荣幸，两位的午餐两分钟后就会送来，我先失礼了。”
成为败者的夜鸣依然没有从沮丧中挣脱出来，怒目送走服务生后，不甘心地抓过饮品一口灌下了一半，脸色忽然有些痛苦，紧接着又转为轻松和满足：
“真……真的没有骗人啊！明明只是普通的果汁而已……”
“看起来今后你对服务生们的态度要有所改变了——不管是哪位。”
“只有这一点我不会承认的！谁要向她们认输了！”
接近九十度的扭头，留给我单只的三角凶眼和一半的翘嘴，鼓起的腮里满满的让人乐在其中的萌因子。
把夜鸣每一天的顽固事件记录下来，很快就能编写成一本小说，或许这是今后我值得参考的就业出路？当然那必须在夜鸣处于女仆人格下才能顺利实现，更不能在此刻被夜鸣觉察。我捧起杯子喝下第二口，放下杯子后午餐也准时送了上来。
终于可以从每天固定的牛肉荷包蛋白饭组合里挣脱出来了！时令蔬菜组合外加水果沙拉，足够让我的肠胃得到暂时的解放，不过夜鸣看起来并不怎么满意：
“为什么都没有肉啊？故意想要饿死我吗？就算来一份奶酪蛋糕也好！”
“肥胖可是女生最大的天敌啊。”
“我是不会发胖的！这一点我可是很有自信啊！”
确实是让所有女生都会羡慕的事实——不过有谁会和一个人偶在体重问题上较真？我不再争辩，毫不客气地开动了，夜鸣的喉咙里“哼哼”了两声，无可奈何地跟着握住了筷子：
“既然你那么喜欢蔬菜，以后家里就不需要准备肉类了。”
“只有这一点做不到，我和你的体质不一样，会因为营养不良而死的。”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当然会成为杀人嫌疑犯而被逮捕的。”
“真是讨厌的法律……”
看起来这样的假设让夜鸣也有些心神不宁，也许是因为受到刑事剧的影响，让她对警察有些误解和恐惧吧？扫描到她握着筷子的右手不自然的颤抖，我还真不忍心继续恐吓，装作被噎到喉咙轻声咳嗽了两下，把头转向玻璃窗外——
“——！”
筷子差点就掉落在地上！
是人偶！那天黄昏在怪研社活动室里出现的小型人偶！正飘浮在玻璃窗前用那对深不可测的漆黑眼眸死死地盯着我！
真的是飘浮着啊！一直就觉得这个小型人偶有哪里不对劲，原来竟然有着超自然的魔力？不不不，说不定她其实是对我深怀恨意的怨灵，才总是神出鬼没地跟在我的身边？
完蛋了！我被诅咒了啊！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凶兽的威胁，又被更恐怖的家伙盯上了啊！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总之我的人生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无论是谁都好，想办法来救救我啊！
“喂！你对着玻璃窗在发什么呆啊笨蛋夏空？”
夜鸣手里的汤匙“啪”地落在我的脑袋上，把我从恐惧的深渊里强行地拉了回来，我毫不掩饰心里的惊慌指向小型人偶：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大街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咦？”
似乎就在同一瞬间，小型人偶就无影无踪了，在我面前剩下的除了玻璃窗，就只有街上来往穿梭的人群和车辆。
……眼花了？还是错觉？
“奇怪的家伙！”
不再理会我的反应，夜鸣自顾自地对付起面前的午餐，至于我，狂躁的心跳并没有因为小型人偶的消失而平息。
绝不像是错觉，我也没有眼花的病症，刚才被小型人偶紧紧盯视的一刹那，紧张和恐惧都是真实的。然而，如果这不是错觉，为什么路人对一个飘浮在空中的人偶视若无睹？
……果然还是错觉啊，也许是我心里一直对这个来历不清去向不明的家伙存在着种种的猜测，才会引发一直藏身于潜意识中的妄想吧？不过，那样的眼神一旦回想起来依然浑身发冷，也许很长时间里都将挥之不去而夜不能寐……
唔唔唔……明明应该是充满回忆的约会日啊！我的人生什么时候充满了愁云惨雾的？
多说无益，学着夜鸣那样，无论是开心还是懊丧，都在食物中消散殆尽吧！
“欢迎光临！”
风铃声流畅地奏鸣，又有新的客人光顾咖啡厅。本来这种事完全不值得注意，我或许是因为心神不宁，本能地朝着门口的角落望去。
天蓝色双螺旋马尾，难道是西洋少女？当然也可能是刻意设计的发型，总之这类客人还真不多见，我的好奇心又糟糕无比地涌起，视线完全就聚集到了对方的身上。
如同她的发型，身上的纯白洋装也同样古怪，整个上半身被衬衣裹得严严实实，脖子深陷入高高耸起的衣领，手臂也被白色丝质长手套掩盖，然而下半身却不过是常见的，能充分展示出腿部肌肤和曲线的斜褶边短裙配丝袜而已。
太奇怪了吧？春天的气温再低，也不至于把自己围得密不透风。这种毫不协调的搭配风格，就算是在西洋服装杂志里都没见过，这位客人该不会完全不懂服装的搭配法则？
……无所谓啦，这个世界上既然能存在夜鸣这样的怪异人偶，冒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人类也是合乎情理的。我正想要收回视线，似乎是心有灵犀，少女的脸忽然地朝着我转了过来。
就算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那张比起夜鸣更精致的娃娃脸依然让我过目难忘。
完美得都快要超越人类的极限了！这种冲动和我第一次遇见佩菲特时一样惊人，完全属于“难道她不属于人类”的范围之内。
这个古怪的美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历？本来不是我应该思考的问题，然而种种疑惑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只是答案还来不及浮现出身影，美少女就逃避似的转过身子离开了咖啡厅，消失在了路边的转角。
真是遗憾啊——我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明明只是陌生人的一次偶然对视而已……
“夏——空——”
低沉而冰凉的嗓音，把我从迷惑的幻想中拉了回来。刚转回头，脖子上一阵寒战，夜鸣左手的汤匙代替短刀横在了我的喉结上：
“你这个讨厌的色鬼，就那么想要受到惩罚吗？”
“误……是误会！也许你不会相信，这的确是误会！”
无论是怎样的理由，此刻，不，只要是非女仆的夜鸣都不可能接受，我只能一心祈求她会考虑到公众场合而手下留情，而夜鸣的汤匙也真的没有对我的喉咙穷追不舍：
“虽然你说是误会，刚才发生的一切你也无法否认吧？”
“确……确实是那样！但是也不完全是那样！眼前发生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
我的确是被那位美少女给吸引了，不过也仅仅是几秒钟的四目相交，这并不能算是有多么过分的举动吧？异性之间的互相吸引，从生物学上来说也不过是原始的本能……
“既然是事实，你的两只眼睛就不需要了，色情侦探！”
夜鸣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分岔成剪刀，一左一右，无情地刺中了我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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